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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

 

請原諒我沒寫你的名字,寫出來是要傷心的。也請原諒我的食言,從此消失在你的眼際,所謂的朋友只剩下虛有的認識。不想說那慣用的關於海與水的句子,太俗氣卻也太真實,曾經是那樣對你的就無法假裝平淡。回來後也不曾再讀你的文章了,數來我甚是懦弱,害怕讀到一些自己不想看的隻字片語,最間單的方法就是轉過身去背離你的生活,唯有這樣才能找到平靜無風的路。我是個性情乖戾的人,只好請你包容我最後的任性。對不起。

周邊的朋友大多不解,我亦懶得爭辯。得到的評語多半是『怎麼這樣衝動呢?』我知道這不是衝動,卻也不願費唇舌去說明了。剛開始的時候心裡滿是氣憤,暗暗責怪旁人為什麼不能設身處地得理解呢,慢慢想來也發現自己何曾去了解過別人?如此說來甚是公平,間隔著不同的遭遇與性格,人與人終究無法彼此了解,於是後來就完全放棄了。

回到北國後我不再使用MSN,也不再到處寫信給朋友,想必他們已受夠我了,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哀淒淒的沒什麼建設性,更別提文學性了。剛開始只換掉MSN帳號,卻又忍不住登入舊帳號看看有沒有留言(當然是沒有),那種期待後失望的感覺好像一口井,一步步滑入沒有光的所在,未觸底時卻又不肯放棄,直到有天看到你的暱稱換了三字,引動我無盡的聯想,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想跟人說,卻又不敢說,怕一旦說出口,事情就會直線掉落如我想像一般成真。最後憋得沒了氣,迫到絕望的頂點時突然茅塞頓開,那麼乾脆不用MSN了吧。剛開時好惶恐,切斷與過去世界的連結有如戒斷毒品,難過有種似癢非癢毛毛蟲般五彩斑斕的獰刺,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扭來扭去,整個人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不知道中蠱是不是就是這種情節?沒了網路,一早起床就是坐在書案前發呆,勉強讀一些容易念的東西。《地下鐵事件》讀來竟然別有味道,這是一本關於東京地鐵遭遇沙林毒氣攻擊的訪談紀錄,看著受害者的自述,關於無法和同事朋友說明究竟是何種傷害的部份,竟然異常地能感同身受。除此之外,只是呆在家裡看著日昇日落,麻木著,不論光線如何變化,瞳孔始終無意識地放大,癱瘓。然而這樣的日子最終也慢慢爬過了,像一隻蜥蜴,緩慢稠濃地,一寸寸抹下嘔心的黏膩。簡直稱不上一場戰役,根本沒有戰鬥,任由哀傷一擊倒地,而倒地後就軟在地上聽時間流過,空白地過去,空白,沒有起伏,沒有溫度,沒有意義。等到稍微回神的時候卻已是無色無味了。無眼耳鼻舌身意,我竟然身歷其境地體驗過。

你離家甚早,我佩服你與家人坦白的勇氣,至今我只能靠著渡洋求學離開,始終不敢開口與父親母親坦率直言。距離上次打電話回家已經兩個月了,上回接線是剛到的時候報聲平安,除此之外也沒有多談。我不願多談。母親覺得我不可理喻,並對於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強硬感到委屈;而父親則認為課業為重,其餘皆輕,男子三十歲後海闊天空,哪有什麼不能手到擒來。熟不知與我而言行事之本即是投入,事無輕重,全心全意而已。語言終究有它的極限,終究有不能溝通、無法解釋的心境。最後只能選擇自己的真理,然後頑固地僵化下去。母親曾對我說他們看了龍映台的新書《目送》,在他們的眼裡我是那漸行漸遠的人。而我卻沒有仔細看過雙親在眼裡的身影,單單為了家人的緣故,只是不斷地央求他們接納我,容忍我的壞。最後,我們讓彼此都失望了。

還記得我們曾一起去燦鳥吃飯嗎?那時從未想過或許是最後一次了。後來父親退休不再擁有會員卡,所以也不再去雙子星樓家庭聚餐。我亦不記得最後一次用MSN是跟誰談話,談了什麼,總之一切都在某一個時間點猝然切斷,然後事情一瞬間便跳遠了。我領悟到所謂的離開不是漸行漸遠而是嘎然而止。人與人的緣分也是這樣。真沒想到離開的姿態竟是如此草草。

離境的前夕妹妹百忙中抽空來看我,劈頭就說:『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傻呢?』口氣卻滿是溫柔,心裡好感激,也很不好意思,這些年來她看著我一團爛泥般的掙扎度日,每次不體面的樣子都給她瞧見。我們不常見面甚至不常通信,但在一些孤寂難耐的時刻還不至於自暴自棄,因為這世上還與誰牽絆著。自我的存在取決於與周遭人的相互依賴;把每個人心中的自己加起來才是完整的自我,經典動畫《新世紀福音戰士》中的人類補完計畫就是這個意思吧,要是跟誰都沒關係了,人等於不存在。

有時幻想著:會不會跟《大和拜金女》的結局一樣,哪天你會出現在我學校讀書間的門口?怎麼可能。有點大腦的人都不會如此愚蠢。就算連續劇也不興為愛走天涯的劇情了,更何況人家是普林斯頓帥氣又瀟灑的教授,我只是一株種在書堆裡的盆栽,鎮日追逐著日光燈拼命掙開眼眥行光合作用......看來,我是個自作多情到無藥可救的人。想必你現在仍快樂地唱戲和讀書吧,真好,真好。很羨慕那份安然自得的恬適,我則是被圍困到沒有退路才開始體會絕世的樂趣。你說感情始終不是生命的核心,應該是還沒遇上足以引發熱病的人吧,相信能被你愛著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可惜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已成為遠方樹梢的紅葉,只能遙遙讚嘆那搖曳的桃紅,水袖灑落一地的嬌豔。

在年輕的飛奔裡,你是迎面而來的風。而我已不再那般青春地奔跑了。鍾鎮濤有一首歌《讓一切隨風》,與張艾嘉的《愛的代價》剛好湊成一對兒。濤哥說:你似北風吹走我夢,就讓一切隨風。艾姐說: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讓往事都隨風去吧。風兒輕輕吹,莫要吹落我的紅薔薇啊,大家都愛風,風兒忙,要吹走很多東西。秋末了,北國小城風大,吹落金黃橙紅的秋意鋪在青青草上,苒苒軟軟,想剪下來寄給你,好遺憾沒辦法了,我已經失去打擾你的權利,微薄的回憶淡淡的,輕輕捲在床頭,偶而在霜華凝露時撩動,泛不起波心,連夢都走了。對你而言我也是○○,無牽無掛的兩個圓圈,隨手吊在屋簷邊,叮叮,在沒有人看見時悄悄碎了。

歸去來兮。不知為何就吟起了這句。摯友圓圓曾跟我說兮這個字好古老噢,大概是這蒼涼的古意使我聯想到歸去來辭。歸,倦鳥歸巢的感覺,跟如花美眷不一樣,色調不一樣,心情不一樣,是該回去了。一直把想對你說的話寫在紙上,寫在隨想的縫隙裡,不忍連綴起來,連起來是要傷心的。秋去冬來,無驚無波的季節將至,於是我把那疊厚厚的文稿詩稿列印出來一一折起,輕撫,捏成一對對白翼,選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好讓他們飛翔。曾在網路上讀到一首詩:
  
  ......
  也不再等你了,星圖上彼此又推開了幾許光年
  剪掉思緒上分岔已久的髮絲
  而詩,也就只為你寫到這行了

而我為你寫的文章,就寫到這行了。

 

阿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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