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路途上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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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歸鄉,不論去途還是回程都很波折。去時,半夜卡在LA的半破爛機場,先是被check in打敗,從容的轉機時間(三小時)硬是等到過安檢得用跑的;火氣從天顏震怒等到慈眉善目,接著得穿過重重圍幕,隱約能見牆後的大洞,以及無垠的黑暗,一度還迷失在工地裏不知南北。歸時,從日本起飛後沒多久,大白鳥就像急流裏的孤葉,漂蕩起伏,震顫地非常厲害,不過那時心裡倒是踏實的,因為起飛前已經給你掛過電話,即使摔下去也沒有遺憾了......在芝加哥等待前往北國小城的航班時又枯坐了兩個鐘頭,大白鳥硬是鬧脾氣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夏天裡機器的火氣比人還大。

等待轉機時發現自己從未如此厭惡關於機場以及相關的一切,在這虛假的場所,一切都是輕浮而單薄的,徒有疲憊的旅客交織出希望興盛的假象;這是一個高度資本主義的空間,無論吃喝上網都是剝削的蠻價,然而無能的航空公司在給旅客兩鐘頭的瞎等除了一句:Thank you for your cooperation 外無一實惠,連個果腹的塑膠味三明治都沒有,幸好一路上有兩位麗孃相伴,她們輕柔的耳語撫慰了長途騰雲的空虛,在漆闇的機艙點一盞小燈讀《往事並不如煙》和《迎風》,耳旁單調的引擎聲轟轟,反襯出一種隔世的謐靜。飛越了千山萬水,我知道自己仍舊心繫身後那片故鄉的土地,故鄉的人。

今天新聞上報導:伊朗指控美國禁運嚴重威脅了伊朗的航空安全。本以為蘇聯崩盤後資本主義已然全面獲勝,雖然近來的金融風暴挑戰了紙上富貴的虛幻,仍沒想到鈔票的不足竟然具象成白鳥隕落,生靈塗炭。想著想著不禁哀傷起來,在這不完滿的世界裡,人們運行著不完滿的制度,生命的渺小和集體的暴利(力)在機場與飛機內一目了然。

機場唯一的好處是能看到完整的天際,整面的落地窗前灰白的停機坪只佔了視野的下風處,開闊的天空飄著悠散的白雲,這裡一隻大幅的鳶鶴,那裡一尾越門的鴻鯉,快活地在彼此的空間裡縱情,互不干擾。平時呆在小窗小室內,只能看著片段的剪影,好似外科醫生檢視X光片,只能從片面的斷層印象中推敲外在的世界,而今卻能毫不做作輕鬆地瞭望,捲起的心情好像也略為紓展了,一下子飛昇到雲端,自由地飄去。

出發前先把書寄出來了,於是她們先我一步到達北國小城。去收發室相認時好像去接熟人似的,很雀躍,這樣一來我就不是一人隻身來到北國了,還有嬌娘們左右,比較不孤單。開箱後迫不及待把她們一一上架,最上一層瞬間就被中文典籍和詩集們完全住滿,進駐的英文小說很快地也使得第三格的橫放空間變得擁擠了。整理完後小間頓時喧嘩開來,五顏六色的書脊令人目不暇給;滿室馨香,書卷氣的芬芳叫人心花怒放。我把你的大作安於粉紅的《傾城之戀》的旁邊,那是不用站起來便可隨手及取的位置,左邊相依的是之韻小姐的集子,寶藍色與青蘋果綠的外裝很搭襯,兩人站在一起的感覺很融洽。從右邊數來,色調從愛玲姐全集的絳紅,粉紅一路到《紅樓夢》的洋紅,尾音則是胭脂色的《蘇軾選》,接著是《詩詞美學》的鵝黃,一旁並肩的是三民本《老子》的碇青,仿線裝《莊子集解》的鈷藍和《每日一詞》的澄藍,再來就是《燈下光影》新麗的青蘋以及《以美人之名》的典雅寶藍,美人偎著美人們,《金瓶梅》立侍在側,然後是藍小說的蒼白。再數過去就是洋姑娘了,一本英詩導引,一本關於英文寫作《Style》,兩本英詩集,然後總結在一本淺紫的英文情詩選。我的書架上有一道彩虹,中間那抹青翠尤其俏麗。

坐在書桌前,仰望著後宮佳麗們,心情變得柔和了,略略削減了幾絲徬徨和茫然。展開書冊一頁頁翻去,間歇夾雜著無言的對話,紙片與紙片的縫隙收納了過去,沉澱心慌慌的失序;閱讀不只是尋找救贖,啃噬字句的同時也在暗自搜尋自身的影子,看著不成形狀的思緒心情竟找到了他人之筆化為吉光絮羽,除了心同此理外更有無聲勝有聲的欣喜。天下之大,古今之遠,竟然能在萬字豪言裡找到一份認同,想來是多麼不可思議又多麼令人心安。無意中看到利瑪竇曾寫過:
......百步之遠,聲不相聞,而寓書以通,即兩人者睽居幾萬里以外,且相問答談論如對坐焉。百世之後人未生,吾未能知其何人,而以此文也令萬世之後可達己意如同世。
閱畢後更加安於寫字以及閱讀。

這幾天鎮日都在跟時差搏鬥,每當日過午後便昏昏欲睡,即使勉強睜開眼眥瞬時又被彼岸的黑夜給催合;晚食罷,腳步卻不踏實,飄飄然地回到系館繼續第二回合的『誰都不許睡』大賽,遺憾的是終究敵不過生物深沉的規律,一邊聽著高分貝的樂曲,頭也一邊斜斜頓去,心理嘀咕著:上次去日本參加演講回來時也沒這樣離譜啊......然而當子時且過一刻,人又再度變得飢腸轆轆,腦筋也晰明了許多。清醒的時候一面讀著你的集子,一面好像置身於海島的盆地中,所見的是蛇紋青磚的小門,或是孤傲的兩排大王椰子,思緒甚至矮身於普通教室後的小黃樓......頓時,我恍然大悟,這日夜顛到追根究底是因為心還留在故鄉的歲月,和年輕飛奔裡那迎面而來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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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設了兩個鬧鐘,雙重保險,為的是要趕國際線的班機,鮮少見的在五點半起了床。匆匆地跑到了系館卻不見學長,扳指估算了他遲到的可能性(近乎於零,另一方面其實我遲到了),於是再匆匆地跑回了宿舍,果不其然,學長只是忘了起床。
  於是兩個睡眼惺忪的人非常歡樂地出門。時間比預想遲了一點點,好吧,那就搭計程車好了,恰恰好兩人又都只有百元大鈔的現金,於是又再度愉快地改變前進方向往提款機改道。
  終於,兩個睡眼惺忪的人歡樂地上路了。

  北國的天氣多變,前一天還炎傘高仗轉眼間天地旋成一片蒼茫。在候機室等待的時候,從玻璃望出去世界彷彿沒有了深度,大白鳥寥落地靠著空橋倦了飛行,當一切都漆成了白心就沒有了顏色。
  手中端著<異鄉人>,卡謬說:"... I answered the same way I had the last time, that it didn't mean anything but that I probably didn't love her."耳邊聽著<冷冷的夏>,芷蕾姐正唱道:「卸了妝的愛情原來是憂傷,原來是憂傷,是憂傷......」在世界盡頭的候機室裡他們無意中找到了彼此,錯過的對話就像錯序的時間,不期然地對上後又必然無緣地失落。
  有些東西美麗的如同飄雪,只有在散落時才有淒然的美感,一個錯誤的開始最後只能在墜落間歸結。一月是特別的季節,總會在這時候想起最好的朋友跟最難忘的往事,跟學長談過後我決定打通電話跟你說,生日快樂。

  在芝加哥轉機時第一次注意到747-400原來是好大的一架龐然巨物,不知道是自己曲了背把眼裡的東西瞧滿了,還是長了年歲因而學會了敬畏。想想真不可思議,這麼一個好大的傢伙竟然能騰空而起飛躍千山萬水,從前會把這類的成就歸類為人類精湛的工藝,如今卻彷彿可以看到背後如熊熊烈火般想飛的渴望。
  飛行器應該重新定義為人類對於飛行執念的具象化。
  飛行是一個奇怪的概念,兩個小時中我們從白霧中穿透到灑落遍地過剩的陽光裡;再另外十二個鐘頭後,頓時身首異處降落在東方神秘的國度。飛行器錯亂了國界的概念,甚至顛覆了時間的序位,運用精神勝利法可以從時差中偷回過去,也可從換日線的把戲中躍進未來,虛幻到了極致也成了真。是故<紅樓>有批: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長長的飛行裡餐點少了些感覺上只夠塞牙縫,開水倒是川流不息的供應。在某個熄燈的時間裡,有個年邁的空姐揮舞著日語報紙走過,然後為了旅客的不聞不問感到滿意,她盡責得提供了服務,只是沒有人賞臉嘛。
  為了打發手錶要整整走過一整圈的漫長路途,我們準備了充足的論文準備來補足前一天少去的閱讀時間,剛開始確實聚精會神地堅守陣地,支持了兩柱香後開始偷偷瞄一眼電視,嚼兩顆巧克力糖球;再放過兩回乏人問津的開水服務後開始偷點個頓,無傷大雅;在下一部電影開始之前所幸枕著背靠閉目小養神一下,並安慰自己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最終把手邊的閱讀資料翻過兩番後,鼻息便慢慢均勻了起來。
  在讀書的中場休息中跟學長討論了幾個假設性的問題,列表如下:
  「為什麼女孩子都愛看<慾望城市>?」
  「假如在空中打開艙門座位會不會被吸出去?」
  「氣體分子佔有的體積是什麼?」
  「是不是該帶降落傘登機?」
  「部隊裡為什麼要折蚊帳?」
  諸如此類言不即意的閒扯淡,以及飛機上同樣笑點滿分的免稅商品雜誌一同伴我度過了歡樂的飛行時光。例如「擁有九個按摩點的不求人」,「不被人發現的超酷間諜筆」,「填字迷必備的填字遊戲壁紙」,除此之外還有充滿創意的推銷小段讓悶暗的跨洋旅途中增添了額外的趣味。在這胡瀉一氣的大糟鍋中竟然頓悟了凡物與精品之間竟然只有一線之隔。
  長長的飛行就在昏昏沉沉地又睡又醒間消磨過,快到東京了,似睡非睡間攸然地茫了,這樣一來究竟是離家更近了,還是更遠了呢。

*   *   *

又,早上起床後學長接獲留言。之前答應幫李君拿考卷給系辦公室的事情整個是大忘記,風水輪流轉,不同的地方在於我真的完全忘記了,而學長仍舊趕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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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紐約,紐約。很輕快的一首西洋老歌,這我想起了法蘭克辛納屈曼妙的歌聲。好多年前光是哼著前奏也會微笑;而好多年以後,我獨自走在紙醉金迷的第五大道上又想起了這段旋律,今天是逛街的好時機,身邊來往的光鮮亮麗的人兒啊藏不住唇上彎彎的微笑要送走零八年的最後一天。

  好久沒有一個人旅行了,有一點陌生。仔細算計起來也不是真的一個人,在這大蘋果中還不是舉目無親,我投靠了大學時代的好友,請他收留了我幾夜。很久沒見面不過看起來瘦了,至少不似我先前的台北印象,他那時粗猛的像隻水桶,腰也寬了,肚子也凸了,臉也腫了,一個學期沒見竟然又消容了下去,大概是課業繁重吧,好辛苦的異鄉生活,同時他的記性也變差了,忘記中華民國同學會有不成文的在地人請客條款,於是某生沒有請我吃飯,耿耿於懷耿耿於懷。
  晚席間討論起早餐的話題,他說他都要又煎又炒夾了再烤;我說我都是麵包夾果醬輕鬆解決,節儉簡單,除了洗戰鬥澡還吃戰鬥早餐好去上學,他沉吟了半晌說:「你這樣不是節儉,是難民。」隼君頓時無言提過不表。
  也好久沒有逛街了,衣服都是從台灣帶的而且我也不太在意自己的穿著,至於漂亮的飾品、服飾則是自動進入螢幕保護程式,所以頂多看看錶店,讚嘆一下精品的櫥窗和擺設,感受一下闊氣的排場,也就是行雲流水式的點過,輕輕地不帶走一片雲彩。精品店豪華的不成模樣,門口的接待穿得都比我這種一看就消費不起的老粗像樣,未豋堂入室氣先衰三分,乾脆就不進去免得還被嫌討晦。
  在伯爵錶的專賣店看到了傳說中的陀飛輪自動錶,小巧的擒縱裝置隨著小飛輪轉呀轉,很夢幻,仔細想想真了不起,完全機械式的計時裝置不吃電沒有晶片,在數位化的二十一世紀可算是另類活化石了。走到對街去是早餐店,是一間夢幻的早餐店,年輕的奧黛莉赫本倚著櫥窗的典雅裝扮仍舊是許多人心中永遠的典範,本來想推門進去想想又算了,我想把第凡內的華麗與曾經的美麗一並保存於記憶,所以就破折號般的--輕輕掠過,不留下痕跡。

  剛過完聖誕節,大樓們的紅領結也都還乖乖地掛著,像一排好學生。聖誕樹此起比落,有時樹下還有警察(NYPD!)嚴密的看守,好像忠心的玩具兵對抗邪惡的老鼠王。讓人驚奇的是老歪的聖誕樹都是真的耶!是貨真價實的一棵大樹,不像遠企前面的大聖誕樹大而無大,走進一看是奸詐的鐵絲圈攢成唬人的圓錐鐵架,掉上許多會閃亮亮的玩意兒就把不過聖誕節的老實台灣人誑了。第五大道繁華地聞不出山雨欲來的恐慌,時髦的女孩們蹬著狐媚的喵步勾著尺寸驚人的紙袋招搖過街毫不掩飾,有什麼風暴?讓下城的那票自認為很聰明的人去煩惱就好了。
  第五街的房舍氣魄相近,尖而細,有著交錯崢嶸的奇趣。窗格們規律的一片聲展開再度證明了數大是美的法則,現代的帷幕大廈窗牖除了是樓的眼還是鄰近浮動的風景,來往走動的你我、互相叫囂的四輪野獸、還有對面危樓樓嬌俏的斜影都是他身上變化的風光。第五街永遠都在變化從不慢下腳步,紐約人趕上了嗎?從他們匆忙的碎步我知道紐約客以變應萬變,萬紫千紅電光火石之間就化為古典,霎時又是下一個橙瑩翠湘的太平盛世。
  五十四街的現代藝術美術館(MOMA)是隱默在曼哈頓的珍珠,不起眼的館房裡典藏著驚人的佳作,一棟美術館有這麼多好畫讓人好羨慕,雖然故宮也有數不盡價值匪計的寶物,可是台北故宮也小氣地讓人髮指,偌大的新展覽館裡點綴著一咪咪的幾隻瓶子、懶散的幾張畫彷彿是給貓看的,相較起來紐約MOMA出手闊氣,出招變是例行館展的莫內的整面牆荷花、畢卡索的亞維儂姑娘(還有三重奏藝人!)、塞尚的蘋果、克林的希望、高更的大溪地姑娘以及許多以前只能在畫冊上看到小圖的名畫通通一次看盡,讓人喜孜孜的搓著手走來又走去,難以決定到底該先從哪裡開始才好。
  另一方面外國人的腦袋有時也傻得教人火氣騰空而起,紀念品店來回走了兩三趟還找不出像樣的小東西,內藏的邏輯彷彿是強檔館藏搞定就好,紀念品嘛隨便沒關係,殊不知這正是攻破隼君這種難民階級的好地方,只要小玩意兒精巧可愛哪次不是連撿帶抓、不計成本的採購。然而在這點上故宮倒是相當貼心,許多畫冊、小花樣教人愛不釋手。這樣說起來台灣人是不是老是在奇怪的地方撂心思反倒是正道上失神了?排隊結帳間不禁又碎碎念起來不表。

  走出美術館時雪下得正大,同時也下雨了,字典裡有這個字噢,霙,雨及雪並落矣,於是想起了一個國中同學,不知道她現在好嗎?她曾經有很美的名字,世間事如何來也如何去,最初是命理師算筆劃撿來的;最後也是算命的建議改運改掉的。想起來好害羞,原來一人自醉的感覺是這樣啊,像化在口裡的蜜糖甜在心裡不行於外。可惜那時候年紀太小不懂心青心素這檔事,同時也缺乏勇氣,所以最後也就悄悄地消散了,只留下類似印象的模糊輪廓藏於心裡,以及一點小小的宛如情人果冰棒的留戀。

  跟某生約六點在十四街的聯合廣場集合結果我五點多就到了。不過那時已經走到腿斷,胡亂間隨處找了間麥當勞跌入。現在真是一下子就不行了,回想起來以前在京都的時候還能連拼八個鐘頭才繳械投降,今天才個把鐘頭就棄甲曳兵了。癱在麥當勞裡吃著蘋果派讀著<秧歌>,很奇妙的組合。竊以為麥當勞今日還能較其他速食店榮發許多仗著無非是大麥克(Big Mac)還有蘋果派,米國的蘋果派好便宜一塊零八兩盒,先吞一盒桌上擺一盒就能使用洗手間吹暖氣並消磨著發疼的斷腿時光。
  在四周人都嘰咕著外國語的天涯處的速食店讀著中文小說很有異鄉的情愁,頭上頂著亮地發慘的日光燈,恍恍得照的好蕭瑟。從前書上讀到『斷腸人在天涯』很難想像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忘記在哪裡有讀過:『你們中國人動不動就斷腸的。』好像也是張愛玲吧?另有詩云:『少孤為客早,多難識君遲。』那層心境亦是從前所不能體會的,有好多好多的詩詞文賦都是在某些情境才會像掀開電燈般啪的一聲才瞭解的,在那之前任憑怎麼瞎想頂多擠出幾道眉頭上的縐痕也不能悟得其中三昧。時間在小說的故事中過得飛快,一小心也是差一刻準點,正巧讀到:『他很快地把孩子放下來,就向那條路上直奔過去,是他的妻回來了。』手裡捏根菸狀深深地吸一口氣,及到嘴邊又放下了,於是就放下了。
  零八年匆匆地來又要匆匆地去了。這一年表現不佳所以從北國躲到紐約舒困解憂,不過這三百六十五日以來亦不是平白妄擲,嘗試過也努力過並且大抵找出了方向,所以也不算是一無所得吧。聯合廣場上倒數計時版跳得熱鬧,某生說年年看看得都厭煩了,我說我一向討厭倒數這個概念,好像非要等到什麼信號才行,難道不能立即就做點什麼嗎......還沒說完自己就先笑了,豈不是才說了嘴就打了嘴,看來人們總是需要一段小小的倒數計時來準備好心情,準備好面對下一段行程,隼君也不例外,愈來愈覺得這個人開始有點人情味,變得有點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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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來沒想過網路安全和掃毒軟體是一種必須嚴肅考慮的課題。從前不管下載什麼東西,亂點什麼連結似乎都沒出過什麼大問題,因此我覺得這兩者肯定是軟體公司的危言聳聽,只是一種可惡的恐嚇性商業廣告,沒想到關於病毒的駭人傳說是真的,我的他挨了一計直接躺平,苦撐了兩三天最後宣告不治。 

  最初的徵兆是中文輸入法悄悄的消失了。  

  我整個大驚慌啊,在這蠻夷番邦裡沒有中文輸入法,我的生活文明猶如瞬間倒退了四百年,少了書寫的工具就如變成啞巴一樣難受,有話沒說鯁在喉嚨裡是會發炎的。試了幾次系統還原都沒有改善,剛還原的時候還可以,等到下一次開機時中文輸入法仍舊像一縷幽魂般的神祕蒸發了。我只好安慰自己,電腦嘛,笨笨的,哪天不定就突然恢復了,沒什麼大不了。隨後我又找到了替代的熱鍵可以召喚出舊版的新注音輸入法,於是短暫的驚慌便告一段落了。 


  好景不常,沒過兩天,我的他在登入的時候沒辦法順利執行,像是中了邪般的停格在半空中久久不會動彈,木頭人似的,怎麼罵他損他勸他哄他都沒有反應,明明差了電,卻跟沒插電一樣,使一樣的呆臉色給我瞧。直到那一刻我才有點懷疑,我的他是不是中毒了。 
 

  不過我想我買他的時候有隨機附贈的掃毒軟體,應該沒問題吧?像是買了保險一樣,有種花錢消災的莫名安全心理,這種荒唐的事情只有外星人來的時候才可能發生吧?只有他們才會帶來不知品種的外來惡意程式,我們是善良溫和的地球人,會相親相愛吧?所以我拍拍胸口喘口氣,應該沒問題的,下次開機的時候就會復原了,所有亂七八糟的莫名現象都會消失,沒問題的。 
 

  直到我的他到了無法進入作業系統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我們才不是寰宇一家的自己人;我們是逞勇鬥狠,好強使壞,髒事幹盡惡貫滿盈的地球人。忙亂間登入了安全模式,想用線上掃毒軟題搶救我那奄奄一息的他,看著螢光棒一格格跳過去,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第一個報告說:我的他感染了二十六種病毒,總共有五百六十八個檔案遭到毒手,其中有二十四個無法處理。這還得了,反了,反了!簡直沒有王法了!我趕緊點開第二個線上掃毒軟體......  

  我的他像是躺在病床上給人飛毛腿似的從一間手術室推入另一間手術室,警報聲大作:「麻醉科陳醫生,麻醉科陳醫生,請即刻向415手術室報到......」醫生們組成緊急跨門診小組要搶救我的他,各種高科技的棄械通通推上來,感覺自己像是焦急的家屬在小紅燈的外頭張望,我第一次希望這些掃毒軟體就跟他們宣稱的一樣厲害能夠讓我的他起死回生。

  第二個醫療小組診斷更快,才不到十分鐘又報告,被感染的檔案有十個,十一個,十二個......突然,我的螢幕整個染成藍色的,還來不及看清楚到底上頭寫了些什麼旋即就暗掉了,只記得我看到他的最後一眼是:physical memory dump...... 


  後來我重灌了我的電腦。這次事件像是一種啟示,一切都要通通重新來過吧。四年是很久的一段時間,沉積了許多東西,鍵盤的縫隙中默默地滲入了歲月的點滴,螢幕有點霧,硬碟裡的照片、音樂、一些互相傳輸的檔案,以及一團過去的紊亂軌跡,藉著這次機會一口氣歸零,從零開始。重灌的時候覺得好像鬆了口氣,好像某個幽靈纏繞的陰暗角落被掘開見了光,塵歸塵,土歸土,過去的便歸於過去。       
  過去不是一整包的說丟就丟,而是一次次地,每次一些些,逐漸擺脫的,幾層皮刮了又刮,幾磅肉削了削,零零落落的難怪有種尾大不掉的沉重感,大概要有耐心吧,要等著機會慢慢的剝離。

  現在我的他煥然一新,軟體是新的,驅動程式也是新的,有點像是新的人披著舊的皮囊,這裡有些侷促,那兒有點蹩腳,雖然沒有契合的完美無缺但的確能好好的運轉。於是我跟我的電腦要上飛機飛到地球的另一端了。剛出門的時候嫌他重了一點,畢竟是舊的機種,螢幕比較方,外殼結實而乾脆,背起來很有份量,但是一想到他對我的好,一想起我們曾經度過的這些歲月,我釋懷地笑了。最後終於灌好的時候,我拍拍他道聲辛苦了,活了四年的老傢伙又要當小夥子重新開始了。
  今天我們一起通關的時候,那份重量很有安全感,我很放心地往前邁步,沒有回頭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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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太多的道別,我靜靜地走了。進去機場海關的時候,回首的斜影中參進了一絲老父老母最後的關切,而我卻沒有回頭。本來答應再給親愛的蘇菲最後一通電話,後來想想為了避免過多的感傷,傳了簡單的簡訊就關機了。

  我跟世界的連結完全切斷了。 


  候機室裡開始充斥著異國的語言,我嘗試著說出聲音來想要確定中文與我之間必然的關連,然而卻引起對面的老太太抬起頭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角的餘光瞄到一只公用電話,很有起身前去掛個電話的衝動,最後還是忍住了,那簡直是毫無意義的,無聊的十個數字,已經不具任何可能的十個數字,我不懂為什麼還想起她。我恨自己的愚蠢。另外,我身上也已經沒有零錢了。 
 

  到洛杉磯是長程的十一個小時飛行。狹小的座位上轉也不是,捲也不是;翹腳會卡在鐵框間,而伸腿則會踢到鐵板,我像尾烤不熟的小捲在可惡的「精英艙」中不安地翻騰。敖住了折騰,落地後拖著沉重的家當在機場中蹣跚而行,這是一趟艱辛的重量訓練。好容易挨到了轉機室我攤在椅子上佔據了一整排座椅,勉力睜著睏倦的眼皮擠出筆記型電腦試圖再與世界接上線,找到了無線網路接點卻跳出了T-mobile首頁,想用嗎?請付費。我忘記自己已經進入了萬惡的資本主義大本營。 


  周圍的女人身材都很可觀,除了幾個妖嬈的高中生扭著異常纖細的腰支挑逗著她們粗壯的白種男朋友,其他各色皮膚的人皆疲倦得等待著不可靠的白色大鳥,等著牠把他們載往天涯海角。我疲倦地望著這一切,有點領悟關於操著洋腔洋調的老歪竟可以跟東方俏麗一拍即合的道理,各取所需,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我恨這種現實,也不得不屈服於這個現實,真該死!心中正要冒上一股怒氣;卻被眼前的歡愉澆了一頭冷水,我認清事實,並選擇哀傷。事實上也不存在第二種選擇。  


  幾番輾轉我終於到了目的地,站在機場大廳裡,眼前已經沒有任何方塊字了,歡迎來到他鄉異國,歡迎光臨。下飛機的時候坐前排的幾個小女生似乎沒有看過東方臉孔,詭異得呼朋引伴好一起觀賞來自東方的奇獸珍禽;對比於台北捷運上跋扈的歪國妞,台灣人害羞得可愛,只敢趁隙偷偷窺看著金髮歪妹,她們還露出鄙夷的眼神厭惡身材瘦小、臉方眼直的東方宅男。 

  曾經聽說有一則新聞報導,台北地區有七成的女孩子想要嫁給歪國人,不知為何我覺得很心酸,這無關種族,無關情調,無關曲直;這牽涉到階級,關係到美醜,取決於優勝劣敗,可恥的達爾文主義。我痛恨這種邏輯不通的歪理,並且知道私底下眾人稱之為:感情沒有對錯;真愛無罪,這種發爛的辯詞鄙俗到像是重複使用的保險套令人作嘔。如今我隻身站在異國的中央,更感受到這股莫名又無形的階級意識,然而寄人籬下、拿人手短,我又有什麼立場呢。無奈之餘只能操著生硬的洋調招呼計程車,請他在日落前帶我離開這陌生的大廳。 
 

  飛機尚未降落前看到整片整片宛如模擬城市般的火柴盒在廣大的土地上展開,銀色的小車小得像枚鎳幣,在方整的棋盤中滾動。司機先生客氣的問我去何方後就沉默了,他在黃昏的長影中疾馳,像是要逃離什麼般的滑入所謂的西方文明裡。放眼望去隨隨便便就是要人命的六線道,寬得不像話,人口稀疏的叫人害怕,諾大的城市裡感覺有生氣卻難得見到人煙,我不喜歡這種疏離。  

  地址很不好找,好在最後聯絡上學長,約定在學校的體育館停車場等他。司機先生唐突的同我說,今天剛好有舉行足球賽;是這樣啊,我回應得有點無措。沉默了。出門前老娘老是叫我塞這個帶那個,我都頂一句:拜託我又不是去落後蠻荒。可笑的是當我站在西方強權的土地上感受到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荒涼,缺乏人性拘僅的溫度,我開始懷念孔老夫子的溫文儒雅,老莊的嫻靜安恬,在這看似民主的國度裡,過剩的個人主義以及快樂至上的粗暴自由叫我吃不消。頭暈了,扶著電燈桿,看著遠方的夕陽只剩下一半紅紅的炎,在日落之前我來到了蠻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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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恢復站火車了。情緒依然跟天色一樣的低。實際上是劃到的座位太後面了,而昨天的車廂又擠死人 ,所以與其一邊借過一邊擠過去然後一群人在你身旁碾來碾去,還不如隨便站在哪裡都好。 耳朵裡聽著劈頭四,一面望著景物向著後方飛去。這兩者非常相配,我從來沒想過劈頭四竟然 可以跟火車配對:一種是過去的美好聲音,另一者則是逝去的東西。

我現在變成一個過於容易感傷的人,各種莫名的小事都會讓我有漏水的衝動。 我的腦袋裡埋著不定時、不定向的地雷,沒有誰知道引信在裡,雷管在哪裡 一不小心就會觸發他們:一根髮簪, 一個小詞兒都能夠引爆這些炸彈,實在危險。劈頭唱著:
"... And since I lost you
It feels like years
Yes, it seems so long
Girl, since you've been gone... "
炸彈開花,但我還沒開花。我想要流淚,但我沒有。仍然擺出堅毅的姿勢,望著窗外,站著火車 ,沒有人看到衣服下的我在流血。

下了車,我沿著車廂走,想要找到那位好心的天使,但是人一生中可能只能有一次偶遇天使的機會吧,我沒能 看到她,但我想她應該還在哪個角落做著好事吧。天氣又變冷了,我摩擦著手掌、喝氣,仍驅不走心 中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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